理性思考本质上依赖于信息的完备性，但现实世界的信息极度不对称，于是理性有时不仅无法产生“正确的影响”，还可能成为压垮人的工具，尤其当它剥夺了人对精神的自我慰藉时。
公交车的吊环冰凉滑腻，早高峰时像无数只陌生的手腕挂在空中。林巧站在中段的位置，眼皮垂着，身子却始终紧绷着，一如既往。天光未全亮，车厢仿佛装了一缸浑浊的水，人的影子浮沉不定。
穿的衣服因为洗的次数过多而显得泛白。衣橱里有几件更新的衣服，却总是犹豫着没穿——新的东西穿在疲惫的身体上，像用丝绒去包一块坚硬的铁。
很多人刷短视频，她戴着耳机，却不放音乐。脑子里在翻转：项目进展滞后、团队氛围有变、行业风口隐隐转向，还有，年后是否该投一家数据公司。这些念头不是焦虑，而是一种习惯性的推演，她早就不信什么直觉了。
然而，这世界从不给人齐整的拼图。
拼到一半才发现最后那几块根本不属于这副图；算尽利害，还是会被一个不在预判中的人抢了位置。习惯了事事讲策略，却无法预料那个平时没开口的同事会被提拔；查遍财报和市场，却没料到那家她投出的公司已被幕后资本买断。
有时候，不是判断错了，而是局势本就不完整。那种不能控制的盲点像虫蛀，爬满她缜密的模型。于是不得不更谨慎，再谨慎。生活成了一道永远未解完的题。
某天夜里下班，街角灯下，有位老人对着空板凳点香。风里香灰簌簌往下落，老人却笑得很柔和，好像面前真坐着谁。林巧站了一会儿，感到一种迟钝的羡慕。那种无需推理、不求解释的信任感，已远离她太久。
回到出租屋，文件堆在桌上没动，她突然不想碰。打开手机，在朋友圈敲了一句话又删掉。最后只发了：“世界太快了，我好像跟不上了。”
有些坑，是你看得清也躲不开的。信息永远不可能完全，理性并非万能的灯塔。有时，它只是手中一盏冷灯，照不亮生活的全部，却也不该被完全熄灭。 真正的自由，不是全知全能后的自信，而是在不完备中，依然温柔地走下去的那点微光。
那晚，屋里没有亮灯，她靠着床沿睡着了。窗外是寂静的风，屋内只有自己的呼吸声。有些夜，是必须空下来，让人什么都不想的。哪怕只是一晚，也够缓一口气。